在聊Iceage的《Plowing Into the Field of Love》之前,我想起Nick Cave在他的電影《20,000 Days on Earth》片尾所講的一段話,大致是說:「所有的日子都在倒數中,我們無法承擔佇足於此時的代價,去實現一個糟糕的想法總比什麼都不做好,因為這個想法直到你去實行前從未顯示出它的價值,有時候這個想法可以只是這世界上最渺小的事,一個由你手中所去維繫的微小火焰,如果你能把持這個火焰,一些好的事情將會由此被建構起來,那將會是最有衝擊以及能量的一件事,然後世界正在被改變。」這段話在我腦中留下很深刻的印象,這跟Iceage或許沒有太大的關係,但對照《Plowing Into the Field of Love》中所呈現出的火焰意象,讓人覺得這個火焰不只成為改變的要素,也是可以被傳承下去的。
年僅二十二歲的主唱Rønnenfelt在〈On My Fingers〉唱著:
I don’t care whose house is on fire
As long as I can warm myself at the blaze
Of burning furnish, cherished photographs
不知道Nick Cave在二十二歲時是否有相同的想法,為燃燒的事物著迷,擁有可以燃起任何一切而毫不在乎的勇氣。我們在《Plowing Into the Field of Love》所聽的見的也許是The Birthday Party以及Nick Cave and the Bad Seeds的影子,但那種虛無的能量卻是很當下的。
其實我對Iceage的第一張專輯沒有太多的好感,他們在躁慮的硬蕊龐克與噪音中還沒辦法掌握到觸動人的環節,直到第二張專輯後才開始能掌握到一些旋律,然後在這張《Plowing Into the Field of Love》的轉變就真的讓人吃驚了,編曲變得更有變化性,旋律變得更能直達人心,歌詞也講究聲韻,這樣的改變並不是全面性的,如果沒有前面兩張專輯的摸索與試探也不會有這張專輯的誕生。
〈The Lord's Favorite〉的歌詞所提到的神、救贖、天堂,以為他們將信仰的主題帶到曲子中,但他們骨子裡似乎不是那樣想的,就像Nick Cave歌曲中所表現出的信仰,以及對神存在的堅信,彷彿只是一種極為巧妙的偽裝,一種分裂以及幻化,〈The Lord's Favorite〉多少有些嘲諷的意味,甚至是因為酒精、藥物所能帶來的出神體驗,當他們站上舞台,這世界唯有的神就是他們自己。
在〈How Many〉中,Rønnenfelt所唱的是想法與肢體的衝突,他被困在身體的牢籠之中,無法實現他心中的想法,副歌的段落相當有力的喊唱:
Trapped in a body that doesn't act on thought
I have a sense of utopia
Of what I truly ought to do
烏托邦的思想被困在身體的容器當中,行為被社會、生理給牽制,在身為人的困境中感到沮喪。然而〈Glassy Eyed, Dormany, and Veiled〉則是一則陷在回憶的困境中,對父權的恐懼成為身上的裂痕,這些歌曲給人感受到一種渴望,就如同專輯名稱這樣強烈的渴望愛。
火的意象在〈Abundant Living〉再一次出現:
In the gaslights fire/We came to power/As the mist came down Hour by hour
那股力量正由火焰的燃燒不斷產生,如同看著希臘神話中普羅米修斯所從神手中偷取來的火焰,所能帶給人類的文明盛世。
吉他刷弦、鼓點、貝斯層次般的將〈Forever〉的旋律帶進來,然後再轉調將弦樂帶進在副歌之間,最後小喇叭的吹奏為歌曲帶來明晰的亮點,歌詞中唱著:
If I could dive into the other
Like it was an ocean
Caressed by its water
I’d lose myself forever
歌曲中他分裂成兩個衝突的自我,當他試著想要潛入另一個自我便永遠迷失在無盡的錯亂當中,這讓我想起Joy Division的Ian Curtis在〈New Dawn Fades〉所唱的
The strain's too much, can't take much more' Oh, I've walked on water, run through fire, Can't seem to feel it anymore
在面對精神的困境時,無法承受其壓力而迷失或失去感覺,歌曲成功的將他者帶入到演唱者的心境裡。
〈Against the Moon〉是專輯中很棒的一個註腳,受到Pieter Bruegel的畫作〈Pissing against the moon〉啟發,歌詞中的
Whatever I do I don't repent
I keep pissing against the moon
正是Pieter Bruegel在畫作下方所寫的句子。它不同其他歌曲如此躁鬱、消沉,反而是相當沉靜的,交由簡單的琴鍵聲穿越過你的耳際,歌詞中的他不對已經浪費的時間感到後悔,即使一生只為了尋找一個永遠不會出現的愛,一個想法,也對徒勞無功無所畏懼。
Rønnenfelt將情感完全注入在最後的專輯同名曲〈Plowing Into the Field of Love〉中,半唱半吼的唱著抽像的字句,彷彿由隨機的影像拼湊而成,強烈的字眼由樂音穿透過你的心房,也許你對他的唱法感到不以為然,但在專輯中可以聽得出那種只會在現場演出才能聽到的動態感,所有喉嚨所震動出的音韻都是真實的,他已經不再漫無目的嘶吼,當感情被注入,我們很容易就能分辨這是否只是裝模作樣的表像。
《Plowing Into the Field of Love》是一張很有力道的作品,從頭到尾都相當具有張力,這也證明了Iceage不再被侷限在原有的框架裡,這不只是突破,更是一種脫胎換骨的成長,他們成功的讓自己成為正在燃燒的烈焰。
by pblu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