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cho & the Bunnymen - Ocean Rain (1984)

by DOPM

「利物浦」,這究竟是座什麼樣的城市?

兩年前,我走在微雨的馬修街 (Matthew Street),當這個問題尚未浮現於腦海中時,我已佇立在「洞穴俱樂部」(The Cavern Club)的門前。對我來說,這裡是所有反抗靈魂的原鄉,是「一切」的起源,一位不為The Beatles而造訪利物浦的旅人簡直令人難以置信。迷幻的草莓園、歡快的潘尼巷,以及埋藏在St. Peter’s Church墓園裡,Eleanor Rigby的沉穆臉龐,共同拼貼成濕冷的搖滾聖城,民宿老闆操著濃厚的利物浦口音打趣地說:迷路時,跟著甲蟲就對了。

可是我無法忘記,這港都也是兔人的巢穴。我不禁開始揣想:是否有人追隨著兔人們而來?在爬滿甲蟲巨大身影的街市中生活是什麼滋味?同是搖滾樂手的兔人們,又該如何自處?

的確,相較於The Beatles的全球盛名,Echo & the Bunnymen可謂是屬於「小眾」的;即便在七零年代末崛起的一票後龐克樂團中,他們的存在也只似若隱若現的「回聲」。當大家紛紛採用冷峻又極簡的團名,像是Wire、The Cure、The Fall時,一組喚做Echo & the Bunnymen的樂團不僅顯得突兀,「兔人」的卡通感更是和抑鬱晦澀的後龐克曲式風馬牛不相及。然而,這樣的不合時宜卻孕育出一張破格的,既迷幻又華麗的後龐克專輯—《Ocean Rain》。

開場曲〈Silver〉由澄澈清冷的吉他聲線與流麗的弦樂交織而成,恰如其分地為《Ocean Rain》作了鮮明的定調,主唱Ian McCulloch則帶著奇異的自信吟唱:

Walked on a tidal wave
Laughed in the face of a brand new day
Food for survival thought
Mapped out the place where I planned to stay

面對人生中的暗潮洶湧,Echo & the Bunnymen並未流露出如Joy Division般的棄世態度,他們笑看命運流轉,亦明瞭「救贖無法向外求索,唯有向內挖掘才能得致」的箇中道理。此外,鑲綴在曲中的與藍色、海水相關的意象貫穿了整張專輯,彷彿呼應著利物浦的海洋性格。單曲〈Seven Seas〉即是另一例。

這首歌瀰漫著某種昂揚的宗教氛圍,錚錚的管鐘聲和鋼琴殘響,配上Ian McCulloch收放自如的唱腔進一步將曲子的張力推至頂點。我尤其鍾愛以下這段帶有存在主義色彩的歌詞:

Burning my bridges
And smashing my mirrors
Turning to see if you're cowardly
Burning the witches with mother religious
You'll strike the matches and shower me

Echo & the Bunnymen無疑是想喚醒我們的疼痛意識,並重新評估一切事物的意義。那些過往賴以生存卻又無甚根據的原則,譬如情感牽絆、自我形象或價值信念都必須拋棄,只有相信自己擁有賦予事物涵義的自由,我們才得以盡情地、大量地體驗世界。

或許是為了貫徹這樣的哲學,Ian McCulloch終於被冠上「Mac the Mouth」的封號。他宣稱Joy Division被過度吹捧;譏諷Bono是冒牌貨;批評The Smiths將搖滾樂帶進死胡同。在接連不斷的猛烈砲火中,前面述及的種種疑惑總算豁然開朗—Echo & the Bunnymen根本不把外界的評論放在心上,他們只願忠於自己,做自己的主宰;如果樂迷非要找神膜拜,儘管去The Beatles的神龕吧,他們不會阻擋也不會贊成。基於同樣的理由,McCulloch屢次公開表示:《Ocean Rain》是「有史以來最偉大的專輯」,而〈The Killing Moon〉則是矗立在這張專輯中「最偉大的歌曲」。

我不知道〈The Killing Moon〉到底是不是搖滾樂史上「最偉大的歌曲」,但我認為這首歌確實呈現出Echo & the Bunnymen四位團員的完美調和,使一加一大於二的化學效應徹底發揮。吉他手Will Sergeant的指尖飄落宛如西班牙古典吉他的前奏,貝斯手Les Pattinson融入俄羅斯三角琴的演奏手法,鼓手Pete de Freitas用鼓刷營造出爵士樂的獨特律動,看似不相關的元素精巧地形塑出一股詭秘的異國情調。McCulloch以Jim Morrison般的深邃嗓音唱道:

Fate
Up against your will
Through the thick and thin
He will wait until
You give yourself to him

這難道不是一種薛西弗斯式的啟示嗎?洞悉死亡必將使人不斷的奮起,接受死亡的同時亦激發出對生的強烈慾望與衝創的熱情。曾聽人說:「要活,就要往死裡做」,大概也帶有近似的意味吧。

專輯中最令我感到驚喜的段落則非〈Nocturnal Me〉與〈Crystal Days〉的並陳莫屬。前者充分地展露35人管弦樂團的懾人氣勢,莊嚴中溢出一絲妖魅;後者是精短雋永的吉他金曲,清新爽朗的旋律線像透明的風,撫平躁動的靈魂。我向來堅信,一組不凡的樂團絕非單一面向的,他必然由眾多層次合成,讓各自有著不同閱歷的我們都能在其中深掘探尋。就這點而言,〈Nocturnal Me〉和〈Crystal Days〉的高反差並置確為Mac的狂傲言論做了有力的背書。無獨有偶地,誰說後龐克一定得全力擁抱絕望?《Ocean Rain》的出世或許正是繆思女神為馱負沈重十字架的闇黑樂種帶來的希望微雨呢。

by Faun

The Jam - Sound Affects (1980)

by DOPM

說起The Jam和Paul Weller在台灣「搖滾黨徒」間所受到的關注程度,其中的差異還真是不小。比起動輒被冠上「摩德教父」(Modfather)美名,怎麼穿怎麼有型的Paul Weller,The Jam這組讓他在英國樂壇取得一席之地的龐克樂團似乎早被台灣樂迷遺忘。事實上,The Jam在其「出產國」所擁有的影響力仍難以小覷,不僅不時有好野人開出高價盼望重組,今年6月在倫敦的Somerest House更有一檔由Paul Weller的妹妹Nicky Weller協力策劃的展覽— 《The Jam: About the Young Idea》,展出了影片、歌詞手稿、舞台造型等「歷史文物」,顯然英國人對這三位身處七零末、八零初,既迷惘又憤怒的摩德青年還是很有愛的。

「咦,剛剛不是才說The Jam是龐克樂團嗎,怎麼一下又變成摩德青年了,這不科學吧?」沒錯,這種「違和感」就是The Jam獨步樂壇的秘密武器。在服裝造型上,The Jam的三位成員Paul Weller、Bruce Foxton及Rick Buckler從不玩弄Sex Pistols的街頭拼貼風,也不模仿Patti Smiths的蒼白詩人姿態,卻獨辟蹊徑地以筆挺的西裝、服貼的髮型向廣大的年輕勞工階級喊話:嘿,我們是一國的,我知道你們心底的每一個念頭!相同的邏輯也展現在他們的音樂中,像這張融合了放克、流行樂、節奏藍調和龐克的《Sound Affects》,雖然仍被多數樂評視作龐克,卻是不折不扣的「非典型龐克」代表。

如果硬要說Paul Weller代表的是The Jam的靈魂倒也不是不行,畢竟他幾乎包辦了所有的詞曲創作。不過,當專輯開場曲〈Pretty Green〉活跳跳的單音bassline冷不防地躍入耳際時,類似「The Jam不過就是一場Paul Weller的自幹秀」的偏激想法即不攻自破。接著,Paul Weller以略顯沙啞的嗓音唱道:

I've got a pocket full of pretty green
I'm gonna put it in the fruit machine
I'm gonna put it in the juke box
It's gonna play all the records in the hit parade

短短四句話卻將英國勞工階級青年的日常生活作了極深刻的描繪—除了把錢花在點唱機,瘋狂地將所有排行榜上的熱門歌曲聽遍以外,他們什麼也不想/不能做。

有趣的是,當年The Jam所屬的唱片廠牌Polydor原本想將這首帶有批判資本主義意味的〈Pretty Green〉當作首支單曲,卻遭到日後宣稱「自己或許是其所屬世代中,最後一個會思考階級意義的人」的Paul Weller堅決反對,而改以〈Start!〉作為單曲。這首奇異的短歌脫胎自The Beatles的〈Taxman〉,除了擁有幾乎一模一樣的bassline和吉他riff,一句Loves with a passion called hate更精準地捕捉到藏匿在憤怒青年堅強身影背後的溫柔。

若要選出《Sound Affects》中最具代表性的一首歌,那大概非〈That’s Entertainment〉莫屬了。在這首歌中,Paul Weller拾起了木吉他,化成一位「都市漫遊者」,以若即若離的距離審視著他深愛的同胞,並以詩意的文字將當代英國生活百態記錄下來。不知為何,這使我想起法國小說《鼠疫》中的旅人塔盧,他對城市居民的觀察筆記—根據作者,也是荒謬主義者卡繆(Albert Camus)的說法—「就像倒拿著望遠鏡在看待人事物般」。難道說,將瑣碎的日常光景視為某種娛樂的Paul Weller也是一位荒謬哲學的信徒嗎?

走筆至此,或許有人會說「這麼看來,《Sound Affects》還真是一張飽含批判意識和嚴肅辯證的專輯啊。」其實並不盡然。專輯發行時才22歲的Paul Weller,自然也有「少年保羅的煩惱」,否則他又怎會在〈Monday〉中溫柔傾訴:

Rainclouds came and stole my thunder
Left me barren like a desert
But a sunshine girl like you
It's worth going through

而在〈But I’m Different Now〉中,他彷彿成了唯恐失去愛情的大男孩,一而再再而三地向愛人賠罪「我已經改頭換面」。激越的龐克少年為愛竟也落得如此「狼狽」,真摯的呼喚配上大剌剌的riff似乎是在提醒我們,愛情才是人們最原始的渴望。

對某些「龐克基本教義信徒」而言,The Jam如此「煽情」的描寫男女意愛,簡直是「不倫不類」,而那些散落在歌曲中的管樂、口哨和迷幻聲響則進一步的坐實了「背叛龐克」的指控。弔詭的是,整張專輯中最使我迷戀的卻是有著雋永旋律的〈Man In The Corner Shop〉,私心認為就連Britpop的全盛時期也沒能產出一首足以與之匹敵的歌曲。這首歌不僅有著一聽上癮的旋律線(我懷疑一切都是『啦啦啦』在搞鬼,這招總是管用),在點出階級矛盾之餘,Paul Weller更以一種宛如宗教人文主義者的姿態堅定地唱道:

Go to church do the people from the area
All shapes and classes sit and pray together
For here they are all one
For God created all men equal

是的,沒有誰應該比誰更高貴,也沒有誰應該比誰更低賤,因為在造物者的眼裏,我們都是一樣的。

整體來說,《Sound Affects》並不屬於那種需要經過一段時間醞釀才能有所體會的專輯;相反的,他裡頭有許多搶耳的橋段,總能使你情不自禁地跟著反覆哼唱。而透過Paul Weller在創作《Sound Affects》時所展露的折衷思維,我們也得以釐清他往後轉變的脈絡,無怪乎這是他最喜愛的The Jam專輯。就這點而言—當然也因為The Jam的重組似乎遙遙無期—《Sound Affects》不但是Paul Weller和The Jam間的最大公約數,也成為無數樂迷最美好的痛。


by Faun

Bedhead – WhatFunLifeWas

by DOPM

或許是天氣過於炎熱,讓我感覺聽什麼音樂都不太對勁,想從櫃子上拿些塵封已久的專輯出來聽,剛好翻到了Bedhead的《WhatFunLifeWas》,看著專輯名稱,心想著,可不是嗎?過去生活的日子無論喜怒哀樂現在想起來都是有意思的,但這當然是以做什麼決定都不會感到後悔的個性為前提下才會有這種自我感覺良好的想法。「生活是多麼有趣啊。」這句話聽起來就像在嘲諷生活本身,反倒是提醒了我生活是多麼的無趣,只不過花了時間想辦法讓它看起來不要那麼的貧乏,那麼的沒有意義。

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會喜歡聽Bedhead的音樂,這問題一直讓我感到好奇,他們吉他的聲音總是比歌聲大聲,有時候安靜的讓人調大音量,有時候又大聲的讓人把音量調小,在緩慢的節拍速度中醞釀著爆發的能量,喜歡他們的人會是那種表面看起來沉默,但心裡卻能倒背世界各地的歷史,具有靠著冥想就能穿梭古今的能力的人嗎,因為樂隊主腦Matt Kadane現在還真的是一位歷史系教授。

如果說回到專輯發行時的九零年代,Bedhead與其他流行音樂比較起來就顯得過於低調,但我們就是對這種低調又具有性格的音樂深感興趣,像是Low的第一張專輯《I Could Live in Hope》也與《WhatFunLifeWas》在九四年發行,等等,這一年發行的專輯還真的是非常的不尋常,還有我同樣摯愛的三張作品Portishead的《Dummy》、Pavement的《Crooked Rain, Crooked Rain》以及Bark Psychosis的《Hex》更不用說Oasis、Blur、Suede那些經典的英式搖滾作品,這叫Bedhead在強敵環伺下要怎麼樣脫穎而出。

論耐聽的程度,《WhatFunLifeWas》對我來說早已經超越了那些英式搖滾經典,Bedhead用吉他所疊砌出的韻味是相當獨特的,甚至比前輩Galaxie 500還多出了點力氣在吉他刷弦上,低調不一定是軟調這用在形容Bedhead的音樂上顯得相當貼切,Galaxie 500可以把Joy Division的〈Ceremony〉翻唱得軟飄飄的,而Bedhead則把〈Disorder〉翻得相當緩慢卻不失原本低沉的性格,這也證明了兩個樂隊對聲音表現方式的不同。

明亮的吉他音色不斷在歌曲〈Liferaft〉以迂迴的方式被展現,歌詞中角色的床被轉化為黑暗中的救生艇,從太多悲傷的夜晚中將他拯救出來。吉他音牆從〈Haywire〉開始直接被倒瀉出來,另一把吉他則將旋律線獨立出來再又合併回音牆中,在結尾將聲音的密集度加劇,卻收尾的相當俐落。

九零年代的後搖滾公式進入到Bedhead的音樂就變成了這首〈Bedside Table〉,先是暖色調的鋪陳讓旋律極小化,再又突如的加重吉他刷弦的力道讓旋律變得更加結實,同樣的公式他們不喜歡連續玩第二遍,所以〈The Unpredictable Landlord〉的吉它旋律變得異常逗趣,各把吉他的聲線交疊的異常完美,將各個聲音堆疊出層次感。

即便歌聲完全不是Bedhead的強項但〈Powder〉卻能把淒美的旋律表現出來,感情結束的當下,眼前一切皆化為粉末,而〈Foaming Love〉則是一首表達愛慕的情歌,聽似平凡無奇的旋律,卻極富情感。專輯最有趣的歌曲莫過於是〈To The Ground〉,歌詞描寫著死掉的蟑螂,哀悼著無助的他們以及腐敗的屍體,人與蟑螂的關係有時候讓人覺得很微妙,看到彼此的當下就得決定到底是要選擇敵隊還是共存。

〈Living Well〉是這張專輯中我最喜歡的一首,即便我始終不清楚歌詞到底是在講什麼,旋律的轉折起伏相當緊密且容易入耳,而吉他的表現方式也同樣扣人心弦,那樣的聲音聽起來就像是飛機正要起飛,宏觀的景像即將要在眼前展開。而結尾的〈Wind Down〉宣告的是隨風而逝去的記憶。

《WhatFunLifeWas》定義了屬於Bedhead自己的獨特吉他聲響,在鬱鬱寡歡的低嗓下,音樂的情感卻是非常深厚的,一下想要隱藏些什麼,一下卻又表現得太直接,在節奏行進的快與慢之間掌握的相當自然,這種搖擺不定的感覺,如同人生的步調,時快時慢,但它卻毫不刻意的把時間從你身邊帶走。


by pblue

橙草 - Rainbow 4AM (2006) / 積雨雲 (2008)

by DOPM

暌違多年,橙草終於推出新專輯,於是非常自然的把他們早前的作品也拿出來回味,順便緬懷一下往昔時光。從2006年首張EP《Rainbow 4AM》,橙草的音樂奏響空氣也接近十年了;然而相距這段時間,橙草在《Rainbow 4AM》與《積雨雲》中展現的活力,依然流光溢彩。

嚴格說來,橙草主唱的聲音並不特別清亮、穿透、低沉、磁性、穩定、飽滿或其他值得強調的屬性,有時甚至嘶吼或縹緲過頭,但用在他們歌詞的氛圍卻非常合拍。或許對於圍繞在橙草作品的核心主題:成長的掙扎、世界的詢問、生活的本質、生命的迷惘而言,完美無瑕的天使聲線恰好派不上用場,而器樂帶出來的氛圍更能將人帶入他們想表達的情境裡。橙草樂團對於編曲與樂器的掌握總令人深陷其中,他們的音樂中,器樂不是單純替聲樂伴奏,而是表現了更多文字無法捕捉的意象。

作為初登場的《Rainbow 4AM》共收錄五首曲子,其中〈And go〉和〈奔跑舞曲〉重新錄製後收在”積雨雲”中。專輯以〈奔跑舞曲〉開場,急促的節拍,奮力吐出的歌詞,確實洋溢著奔跑的意象,但這不是一場有著勝利目標的田徑項目,或是夕陽下追逐理想的青春奔跑,而是無所適從的逃跑,如同不斷重複迴旋的間奏,只能在追逐中把質疑的力氣也消耗光光。〈Silvery〉又是另首動力十足的快歌,曲子中很大一部分,是主唱每丟出一句,伴隨一陣吉他旋律,彷彿一種自問自答,至於歌詞裡的「抹著銀色的眼睛」,既美麗奇異,又過度偽裝不再夢想,究竟有象徵著什麼呢?整張亢奮的專輯中,〈沒說的話〉讓人稍微緩和神經,以強弱二拍柔和開場,在人聲結束醞釀些許夢幻的氛圍後展開漫長而精彩的演奏,整首曲子的高潮與亮點都在沒說一句話的部分,足見橙草在編曲與情境掌握的功力。

兩年後發行的《積雨雲》,收錄更多首雋永的慢歌,比如個人最喜歡的〈夜盲〉,以簡單的木吉他刷出寂寥的開場,到一連四句「窗外的雨不要停」,確實讓人回想起某些坐困煩惱時,希望整個世界一起壞天氣下雨到世界末日的心情;而在其後一陣鬱悶堆積的的演奏後,忽然又轉進陣輕快的旋律,歌詞來到誰在黑夜裡唱著歌,最後答答答的哼唱結尾,彷彿終於雨過天青。積雨雲這張專輯中,還有幾首特別的作品,編排不走傳統的ABAB結構,而是一路發展,每個主題醞釀到足夠的情緒便轉進下一個主題,絲毫不回顧前面的弦律逕自暢快前進。就像〈習題〉與〈透明紀錄〉這兩首似乎是一體的作品,先是在〈習題〉鏗鏘有力的開局,用力的擺出抗拒的姿態,丟下句「其實沒有什麼道理」,最後在效果器餘音裊裊中接續到下一首〈透明紀錄〉,喘口氣用溫柔的語調展示迷惘與自我質疑,然後一個停頓,忽然又進入另一波的高亢,連續四句「靜止」為題的歌詞,帶出強烈的無可奈何;但這首歌還沒結束,緊接是更為急促熱切的主題,無數重複的「紀錄開始從頭開始」,情緒快速堆疊累加,直到最後一個音符嘎然而止,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總體說來,瀰漫這兩張初期作品的主題,似乎是種青春期階段,伴隨離開伊甸園而來的失落感。有像〈沒說的話〉中,美好童話破滅的無可置信;有像〈Rainbow 4AM〉,想要留住一切美好的感傷;有〈習題〉中,對所有道理的抗拒;有〈透明習題〉中,迷路的迷惘;有〈Goodbye my friends〉中,雖然前方充滿令人腐敗的陷阱,也要前行的勇氣;最後在〈捉迷藏〉中,依然躲著一個天真的靈魂。

橙草,Orange grass,又被稱為雨團;很難想像,竟有如此貼切的別名。不論人在哪個乾燥炎熱的城市或是濕寒的街道,每聽見橙草的作品,總是能瞬間被拉回多雨煩悶的北台灣。有人說橙草是雨團,是因為音牆像滂沱大雨有爆發力;但我總覺得,橙草最貼近雨本質的地方,在於充斥每秒、極端飽和的情緒,就像雨水降臨前,叫人整身濕潤,難以喘息的空氣。

by Derderboy

Pink Martini - Hey Eugene! (2007)

by DOPM

Pink Martini成軍在1994年的奧瑞岡州,是由核心人物鋼琴手Lauderdale與女主唱Forbes組合而成的14人迷你管弦樂團,表演風格非常多元,涉獵拉丁、爵士、香頌等類型,對應不同的曲風,主唱也會選擇不同的語言演繹歌曲,如英文、西文、葡文、義文、日文、法文甚至阿拉伯文。乍聽他們的專輯,常會有多國精選合輯的錯覺。光看Pink Martini第一支MV〈Sympathique〉就可以感覺到他們廣泛的趣味。

在2007年的作品《Hey Eugene!》中,Pink Martini承襲多樣的曲風與語言,依然萬花筒般繽紛。在爵士曲風方面,主唱Forbes與Jimmy Scott一起翻唱了經典老歌〈Tea for Two〉,慵懶的節拍,搭配磁性的嗓音,形成首濃郁的容不下外人的兩人情歌。兩首法文歌〈Ojala〉與〈Syracuse〉則盡展法國小酒館的可愛香頌。

在拉丁曲風方面,則有〈City Of Night〉和葡語歌曲〈Tempo Perdido〉,前者要在閃耀的城市擁抱愛情,後者則抱怨愛情離去,想忘都忘不了,都是充滿激情與動感的拉丁歌曲。

整張專輯我最喜愛的作品非〈Bukra Wba'do〉莫屬,Bukra Wba'do是阿拉伯文,表示「明天與後天」。歌詞描述女孩後天即將與心儀之人約會的興奮與忐忑之情。那應該會是美滿不過的一天,但也有可能結果不如預想,於是整首歌不停重複Bukra Wba'do,心緒在天堂與地獄間擺盪的兩天。整首旋律非常雀躍活潑,令人不禁跟著哼唱Bukra Wba'do,無論如何,一起期待明天吧。

By Derderbo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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