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peche Mode - Black Celebration (1986)

by DOPM

今年三月,我們經歷了一場歷時數週的街頭運動。打開電腦、連上網路,眼前所能看到的訊息都在告訴我們未來會變得比當下還要糟糕許多,而不願沉默的人們選擇離開舒適圈到政府機關週邊表達自己的意見。大家對生活在台灣的種種問題,那些被掩蓋的、隱藏在日常生活中卻揮之不去的焦慮感,在那幾天內完全顯現出來。明明知道使不上力,事情不會往異議者所企盼的方向發展,仍舊有空就到現場,無法到場的時候瘋狂地重新整理Facebook頁面。直到現在,當時累積到頂峰的失落感和挫敗還不時壓在心頭,我想那段時間政府對人民不論是有形或無形的暴行相信都形成不少人心中難以抹去的陰影,但我們有數不清的阻礙要跨越,無暇停下來沉澱與療傷。

學運期間我通勤時一直聽著Depeche Mode的《Black Celebration》,這張1986年發行的專輯從來不是我最喜愛的Depeche Mode作品;雖然Depeche Mode已經擺脫生涯前幾年的生澀,創作出一張成熟、深刻、黑暗無邊的作品,但當時樂團還沒有放棄他們「不彈吉他」的宣言,有些歌感覺上因為遷就使用合成器而現今聽起來有點過時;專輯後半段幾首稍微樂觀一點的曲子,我原本認為破壞了主題完整性。然而在上半年那段心情不斷在希望與絕望間迅速擺盪的日子裡,我終於聽懂了這張專輯。

《Black Celebration》創作的時代也是動盪的年代,世界受到冷戰、核子武器、環境問題的威脅,因此Martin Gore非常精準地捕捉了生活在危機四伏的情況下,人們的心情。即使會像電影《頤和園》的主角般完全透過情慾解放來試圖抗拒政治高壓禁錮的人或許不是多數,但在社會動盪的時候,人們確實特別迫切需要愛,希望在世界灰飛煙滅的時候,自己不是孤獨一人;想找個人一起逃離令人窒息的環境,卻無處可逃。《Black Celebration》的歌曲表達出無所不在的危機感、悲劇的宿命、對愛與同理心的渴望及追尋、逃避與厭世、憤怒與幻滅,還有無論如何都不願放棄的決心。

開場曲〈Black Celebration〉便直觸問題核心:我們面對著一個黑暗的世界,該如何自處?敘事者已經疲憊不堪、憤世嫉俗。冰冷、急促的合成器聲響隨著歌曲進展突然轉為明亮,符合「慶典」的氣氛,因為他找到了對象能夠寄託他的希望,忘掉自己的不堪與無能為力。〈Fly on the Windscreen〉可以延續〈Black Celebration〉的敘事線,死亡的脅迫令人無法忽視,所以必須在一切毀滅之前相互擁抱,主歌的合成器旋律與節奏就像驟雨和響雷,讓人喘不過氣。〈A Question of Lust〉由Martin Gore主唱,是一首悲傷的情歌,身邊的伴侶只透過情慾這薄弱的繫線而結合,只是內心脆弱,沒有勇氣面對一個人的生活,只能欺騙自己繼續維持這段關係。

Martin Gore在《Black Celebration》當中主唱四首歌,是所有Depeche Mode專輯當中最多的,而這些歌曲又是多麼的絕望。他在〈Sometimes〉的聲音清澈如天使般無邪,但多部聲軌聽起來很詭異,坦承他內心不為人知的黑暗面。〈It Doesn’t Matter〉和〈World Full of Nothing〉場景都設在現代的速食愛情,或者人與人之間根本不足以被稱作愛情的短暫交會,敘事者不願意承認突如其來的激情其實引來更強烈的空虛感,想在歡愉的片刻結束後尋找意義。不論他的行為背後所要逃避的事物是什麼,光想像陷在那樣的迴圈中已經讓我非常難過。

從開頭到這邊一直提到Martin Gore的歌曲,不過主唱Dave Gahan在《Black Celebration》仍有許多表現的機會。Depeche Mode在這張專輯中有兩首膾炙人口的經典歌曲——〈A Question of Time〉和〈Stripped〉。只要看過Depeche Mode表演〈A Question of Time〉的現場影片,應該都會對Dave Gahan拿著麥克風扭動身體旋轉的招牌動作印象深刻,這首歌滿是挑逗又充斥著惡意,錄音室版本疾行的節奏像惡魔化身吐出的蛇信,聽眾可能真的會像歌曲敘述的,早晚受到引誘進入Depeche Mode領頭的墮落世界中。〈Stripped〉是我最愛的Depeche Mode歌曲之一,歌詞中描寫令人厭惡的現象在近三十年後依然存在,市區始終擁擠,媒體以混淆視聽為目標,讓人沒辦法清楚作決定,而離開現代社會前去曠野也一樣是難以達成的妄想。〈Stripped〉有幾種Remix和現場版本,不管是哪種編排方式,那份深切的渴望都能打動我。

如同前面提到的,專輯後半段有幾首比較光明的曲子。〈Here Is the House〉由Dave Gahan和Martin Gore合唱,旋律討喜,描述家庭的溫暖,從字裡行間推測Gore指的應該不是傳統的家庭組成,也許有那麼一天,人們真的可以不受血緣限制,共同生活並相濡以沫。〈Dressed in Black〉記錄了一部份人(包括樂團本身)曾崇尚的哥德美學。整張專輯中只有〈New Dress〉明白指出貧富差距的社會問題,當然Gore提出的解決方式「改變現況 -> 改變觀點 -> 改變選票 -> 改變世界」太過天真也不符現實,不過面對眼前的不公義現象,我們不該坐視不管。

根據手上拿的專輯版本的差異,有些發行版本收錄了幾首額外歌曲。〈Breathing in Fumes〉和〈Black Day〉分別是〈Stripped〉和〈Black Celebration〉的Remix版本,可以透過不同的方式欣賞這兩首歌。〈But Not Tonight〉是樂團為電影《Modern Girls》創作的插曲,有趣的是這大概是Depeche Mode所寫過的歌當中最正面積極的,要是成為《Black Celebration》的正式曲目明顯格格不入,在聽完一連串悲哀負面的歌曲,〈But Not Tonight〉當中真摯的喜悅倒也是不錯的調劑。

如果每天聆聽《Black Celebration》,心情大概很難開朗起來。它對受壓迫情況的描摹太過真實,要是聽得太仔細會難以承受,然而它的存在也提醒我們不該容忍生存條件持續惡化,在艱困的處境下永遠不要放棄對生命的熱愛,學習愛人並同情理解適應狀況不良的人。Depeche Mode在這張專輯後就很少針對特定社會問題提出抗議,而專注在內心黑暗面、信仰與情慾等大方向,且持續加強聲音實驗,我崇拜之後成熟的他們,也下定決心不讓《Black Celebration》在我心中點燃的反抗火苗熄滅。

by Debby

2014.7.23 Slowdive @ The Wall

by DOPM

現在感覺就像Monster Movie的專輯名稱《Last Night Something Happened》所敘述的一樣,那一晚發生的事還是猶如夢般讓人感到不可思議,Slowdive這個在Shoegaze樂風中最具代表性的樂團來到台北演出,但他們的器材被滯留在芝加哥沒隨著他們來到台灣,遇到這樣的突發狀況,他們在表演前一晚於Facebook上發佈徵求吉他、效果器等器材的訊息,當下我馬上就發訊息給他們說我的Fender Telecaster可以借他們,因為我知道他們有在用這把型號的琴,身為樂迷當然毫不猶豫的伸出援手,希望可以幫到他們的忙,雖然自己的琴並沒有在那天晚上被拿出來表演,至多只有被拿來試音,心裡有點小失落,但他們能在大家的幫忙下順利完成當晚的演出才是最重要的事。

從Slowdive解散到重組巡迴演出已經隔了二十年之久,在這段期間他們的音樂從來沒離開過我們,幾組由團員們另組的樂隊陪伴著自己度過青春期,有兩位主唱Rachel和Neil的Mojave 3、鼓手Simon的Televise、還有吉他手Christian的Monster Movie,這些樂團都做出了相當出色的音樂,尤其在旋律性的部分多少延續了Slowdive的精隨,當我們分別跟Simon和Christian提到他們自己的樂團時,他們還很訝異台灣有人在聽這些音樂,想起來,我們能聽到這些低調的音樂還真得感謝那時在網路上所找到的介紹。Simon十六歲的時候就在The Charlottes打鼓,因為我也是The Charlottes的樂迷,所以一直很佩服他在那個年紀就能把鼓打的這麼有自己的風格,後來他也嘗試各種音樂風格,不管是瞪鞋、電子、環境音樂都有涉獵,能親自見到他還是覺得不可思議。重新回過頭看不光只是Slowdive的音樂對九零後的獨立音樂具有短暫的影響力,團員們後來的創作也持續影響著人們。

與另一組傳奇Shoegaze樂隊My Bloody Valentine的現場相較起來,Slowdive聽起來沒有那麼大聲,那麼有威脅性,他們吸收了MBV的養分再將噪音轉化成一種更為夢幻的旋律,你可以感受到被修飾過後的噪音包覆在耳朵上,在專輯上聽起來是由歌聲旋律來引導,到了現場,所有樂器所帶來的臨場感就變得相當豐富。能在現場聽到《Souvlaki》中的歌曲是樂迷們最期待的事,當延遲的吉他效果一出來就知道是〈Souvlaki Space Station〉,雖然現場較沒有像專輯中Rachel的聲音聽起來像是被一團霧氣圍繞一般,但整個吉他的效果是相當不錯的,尤其到了〈When The Sun Hits〉是我覺得最感動的時候,因為自己的位置站在較後方,看到前方大家隨著進入副歌舉起手來歡呼跳動,感覺大家都徹底投入在一種難以形容的迷幻情境中。

或許是自己站的地方太過悶熱,在聽某些較為慢拍氛圍的曲子會有些不耐,就算流著汗還是得想辦法進到那個情境中,一邊還要期待Neil會不會換上自己的吉他,總覺得有些疲倦。這次的巡迴其實唱了不少EP的歌曲,像是〈Slowdive〉、〈Avalyn〉還有〈She Calls〉等,比較特別的是他們把〈Golden Hair〉這首翻唱自Syd Barrett的曲子放在安可前的最後一首,除了Rachel所唱的前半段,〈Golden Hair〉在後半段相當具有後搖滾的鋪陳感,將情緒的高低起伏都做的如夢似幻,更特別的是再第二次安可時又再表演了一次同一首歌,似乎是想跟台灣的樂迷致上敬意。

安可的〈40 Days〉和〈Alison〉聽起來跟我想像的又有些不一樣,或許長期聽專輯下來已經很習慣錄音室作品給我的感覺,現場總是少了些神秘感,但這橫跨二十年的聲音不可能一直保持不變,能親眼看見他們站在舞台上也沒什麼好挑剔了,很可惜沒有唱到〈Dagger〉,這時候會想,如果最後Neil能在最後拿出木吉他清唱這首歌那就更完美了,只可惜我們還無緣看到這樣的景象。

從颱風夜、招募器材再到現場演出,整個過程有點曲折,但熱情的大家還是幫助他們順利的完成演出,最後他們也很大方的幫大家簽名、聊天,滿足了所有死忠的樂迷。然而經過傳奇的Shoegaze樂隊接二連三的復出,剛好看到有人穿著Ride的T-Shirt從身旁走過,那我們是否也能開始期待下一個復出的樂隊就是眼前所看到的這個單詞呢。

by pbl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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