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到倫敦的時候為了應付生活所需,沒有機會看表演,當時心裡最念念不忘的就是一定要買到Low在Roundhouse表演的門票。Low的音樂或許不算容易入耳,但這幾年他們已經成為我最喜愛的樂團之一,Alan Sparhawk的吉他乍聽之下簡約卻飽含了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感受,而他和Mimi Parker的歌聲結合時的美更是無可匹敵。Low今年的專輯《Ones and Sixes》跳脫出前兩張作品的優美和諧,平緩的旋律壓制不住檯面下緊繃焦慮的情緒,很期待Alan Sparhawk在現場會怎麼讓這些狂亂元素脫繮。
暖場團Two Gallants在Low的表演開始前先打頭陣,原來他們今年也有發片。主唱Adam Stephens和鼓手Tyson Vogel分別擅長多件樂器,竭盡所能地呈現多樣化、飽滿的聲音,歌曲種類從常見的indie rock到接近另類鄉謠的風格皆有。不過如同Alan Sparhawk最近受訪時所說的,聽眾很容易聽出歌者是使用自然的聲音在演唱,或是刻意使用歌唱技巧把聲音變成另一種樣貌,對我來說Adam Stephens的聲音比較像後者,即使Two Gallants表演得賣力,我還是沒有找到能產生共鳴的地方。
過了晚上九點,Low的表演終於要開始,舞台上的布幕投射出倒數計時的數字,不知道是不是樂團自己設計的概念,原本以為像他們這樣內斂的樂團不會適合營造眾所期待的氣氛,但當下卻很適切。接著〈Gentle〉空寂的吉他響起,背景開始播放電子節拍,剎那間心中的所有雜訊都靜止,專注在樂團彈奏的音符上。下一首歌同樣是新專輯的歌曲〈No Comprende〉,記得Alan Sparhawk說過是他這次巡迴時最喜歡表演的曲目,現場的吉他聽起來更銳利,一聲聲剝除原本穩固的安全感。到了〈Kid in the Corner〉,吉他音色變得輕脆甜美,但Alan Sparhawk和Mimi Parker的和聲中含有隱約的不安。〈The Innocents〉由Mimi Parker主唱,仍少不了來自Alan Sparhawk放輕的歌聲,他們在不同歌曲間互相搭配的默契令我印象深刻。
貝斯手Steve Garrington在慢歌時會彈奏鋼琴,接下來兩首出自上一張專輯《The Invisible Way》的歌曲都是由鋼琴主導。〈Plastic Cup〉旋律優美、節奏輕快,不過就像其他Low的歌曲一樣少不了幽暗元素。而〈On My Own〉前半段是中速的民謠,到了中段風格一轉,壯麗的吉他噪音充滿全場,雖然樂迷在討論吉他音樂時,Low不會是常出現的名字,但我非常鍾愛Alan Sparhawk的吉他聲響,他的Drone在挑戰聽眾耐力的同時又蘊含著美麗。
歌單上的幾首舊歌都令人享受,Mimi Parker主唱的〈Point of Disgust〉非常化外脫俗。樂團最受歡迎的歌曲之一〈Monkey〉錄音室版本製作得相當嘈雜,現場聽起來較溫和,使得旋律與人聲更特出。〈Pissing〉作為樂迷最愛的歌之一實則當之無愧,從開頭醞釀情緒到後段的吉他放聲大作都讓人凝神細聽。〈Will the Night〉在接近結尾的時候出現,輕緩如搖籃曲般縈繞耳際。安可曲〈Sunflower〉和〈When I Go Deaf〉是精彩表演後令人愉悅的點綴。
重頭戲還是在《Ones and Sixes》的歌曲。〈Lies〉聽起來迫切,Alan Sparhawk唱到“Lies, lies, lies...”時情感滿溢,彷彿承受了所有接收到謊言時的痛楚。〈Spanish Translation〉用不甚和諧的旋律描摹出語言差異這道人類始終無法完全跨越的障礙。〈What Part of Me〉影射親密關係,由Sparhawk和Parker這對夫妻演唱特別具說服力,在一段穩定的關係背後仍有許多的爭執拉距,如何區分彼此隨著時日延長或許變得更加困難。〈DJ〉與〈Landslide〉這兩首歌最不可思議。〈DJ〉唯美的吉他與貝斯已經十分吸引人,當Sparhawk與Parker的聲音在副歌結合時,某種神聖的氣氛瞬間降臨,就算週末晚上Roundhouse的觀眾有些喧鬧也不影響音樂的魔力。正式表演結束前的〈Landslide〉起初只有樂團早期風格的簡約吉他,然後慢慢加強力道,末尾的人聲交融與吉他音牆帶給我前所未有的聽覺體驗。
樂團從頭到尾幾乎沒說什麼話,單純用音樂(以及螢幕上投影的公路、山川、溝壑)傳達訊息。整場演出幾乎唱遍了新專輯《Ones and Sixes》的歌,不論我聽專輯時接受到了什麼,現場的感受便放大了許多倍,令我深刻體會到用文字形容音樂以及聽音樂的感覺確實困難重重,現在記下的只是實際經驗的拙劣模仿,然而這些記錄仍是我留存當下經驗的唯一依據。
by Debb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