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n Howard - Every Kingdom (2011)

by DO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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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妹妹電腦裡的輪播清單突然聽見Ben Howard的歌聲,那樣透徹,好像一把厚實的劍,可以劃破秋天的寒風、冬天的冰雪。這讓我想起Bon Iver,有點苦澀,的確是適合低微的日子聆聽的音樂。我匆匆地將耳機插上手機,打開Spotify,搜尋Ben Howard,選擇shuffle play,便騎上腳踏車出門了。騎腳踏車時我總是非常集中和專心,有可能是因為我才剛學會腳踏車沒有很久,敢騎在馬路上與機車騎士和公車駕駛們爭道也是這幾個月的事,更不用提戴耳機聽音樂了,這樣容易失神於環境之中的行為,我甚至上禮拜才鼓起勇氣嘗試。我想起住在高雄的大學同學,說他心情不好的時候總是會跳上他的機車,高雄的馬路大、車輛速度也快,就那樣和自己的不愉快競速,有風陪伴,原來我們以前聽五月天唱的〈軋車〉,快感其來有自。我不確定自己在腳踏車上感受到的是什麼,也許相當類似,特別是在城市裡駕著鐵馬,視角都不一樣了。在我還只能騎在人行道的時候開始,受於技術所限,我就發現,在腳踏車上的我是多麼地別無選擇,只能與自己為伍,整個世界裡好像只有自己,可是我也同時被這個世界包圍;有一種奇異的時空感。我好像在那裡,也同時在這裡。戴上耳機之後,這種情況不減,反而更嚴重了。我總是全神貫注、不停張望,神經高度警覺四方的行人和來車,只為了將耳朵好整以暇地留給音樂。這種時候就像我朋友會粗俗地說「上了」。你的感覺全然地被放大,深深地深深地通過你的身體,此時聽見的音樂,會像瀑布一樣流洩,你只能不由自主地成為渠道,讓共鳴在你的體內作用。

Ben Howard是來自英國的詞曲創作歌手,唯一的一張專輯《Every Kingdom》在2011年發行就獲得當年度的水星音樂獎提名,而2013年他本人則甚至贏得了BRIT Awards(全英音樂獎)的兩項大獎Best Male Solo(最佳男演唱人)和Best British Breakthrough Act(英國最具突破藝人)。1987年出生的Howard得獎此時也才26歲,更別提他在得獎之前根本沒人知道他是誰;得獎後不知所措的反應、遠離倫敦和鎂光燈的決定大概跟他的成長背景有點相關(註一),Ben Howard八歲左右從倫敦搬到英國西南邊的德文郡(Devon),在杳無人至的鄉間裡他和喜歡音樂的父母一起聽一些60、70年代的民謠作品、開始慢慢閱讀、慢慢玩吉他、慢慢寫歌,也一邊自在地衝浪(註二)。Howard在大學畢業之後決定專心創作,主要的路線鎖定在抒情悅耳的民謠曲風,配上強烈又陰暗的歌詞(註三)。他說:「...I write about relationships, basically. For me music's always been a personal voyage. It was funny how the album connected to so many people in a way I never really expected. I recorded it back home and it was about people I knew and about relationships I'd had that were very personal, so it goes to show how if you sing about yourself most people have had that sort of experience anyway.」(...我都寫愛情。對我來說音樂一直是很個人的航程,我從來沒想過一張專輯可以把那麼多人都連結在一起,這實在很有意思。我在家錄製我的專輯,裡面的故事都是關於我認識的人,或是我自己的感情生活,所以這真的是很私人的事。這顯然表示即使是在唱你自己,但大部份的人也會有類似的經驗。)(註二

Ben Howard這麼坦率直白的言論還真說對了!當我在腳踏車上聽見〈Keep Your Head Up〉的時候,眼淚都要掉下來。我就以為他在唱給我聽。前面我剛好經過像是雲霄飛車一樣的三個禮拜,其實說穿了沒什麼,就是心裡止不住慌亂。他反覆地唱「Keep your head up. Keep your heart strong. Keep your mind set. Keep your hair long.」,我也反覆地聽,腳踏車輪不停地旋轉,我也不停地前行。然後就跟很多那些你會突然明白一些事的瞬間一樣,我也突然發現,原來在我身體裡流淌的不只是音樂,也不只是Ben Howard低吟著對我的理解和鼓舞,而是我熱騰騰的情緒。我的歡樂和悲傷困頓都是生命,像流水一樣滾滾而來,時而浪起,時而浪落。也許我不是毫無選擇,只能靜靜地待在岸上等待被浪潮沖刷,也許我可以主動地去迎接、踩在浪上,抬頭挺胸、閉上眼睛、張開雙臂,然後和Ben Howard一樣,展開一段屬於自己的航程。想像走到這裡,我也不再覺得有那麼害怕,因為我鐵定不是唯一一個這樣冒險的人,旅行路上也不是只有我自己,還有音樂相伴、引領著我,我知道,只要我不停止行進,有一天我們就會在不遠的前方相見。

 

by Pheebs

The Lumineers – The Lumineers (2012)

by DO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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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個禮拜我和短暫相識的人談到「禮物」,我們提起了兩個問題。第一個問題是你曾經送過什麼禮物,是你覺得最珍貴的?第二個問題是什麼禮物是你曾經收過,你覺得最珍貴的?

事實上我發現這是兩個很弔詭的問題。有時候對我來說意義最重大的事物,被當作禮物,希罕地獻給我認為與之匹配的人,對方可能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了不起。有點野人獻曝的那種味道。反之亦然,我也不乏有那種時刻,當對方滿心歡喜地期待我看到禮物的那一刻會被驚喜給沖昏頭,我還傻愣愣地問驚喜在哪?所以我也曾經和其他人討論過,也許送禮這回事,實在不屬於那種可以拿來自嗨的行為。也許你應該要非常了解接受禮物的對象,你應該知道對他來說什麼禮物才是最棒的,而不是你覺得什麼禮物最棒。人生真難。社交還這麼複雜。言至於此,我收過最珍貴的禮物是一張CD,那個並不是對音樂那麼熱情的朋友由於知道我苦尋某張CD而未可得,就拜託親戚從美國找來,作為我的生日禮物。原來我真是非常直通通,不論收禮還是送禮,對我來說,音樂就是人生裡最重要的事物,所以只要我送出mixtape,那可是大事一樁。其中最最最珍貴的是我甚至曾經自行錄了片頭片尾、節錄了其他朋友們的錄音祝福,加上我心意滿點、品味絕佳的選歌,好整以暇錄製而成像是一個真的廣播節目的mixtape。

長得很帥的The Lumineers首腦Wesley Schultz在一次專訪說,他很喜歡寫詞,因為你必須在有限的字數裡把腦海裡的畫面描述出來,必須要很精確、必須要言簡意賅,同時也必須要很豐富、很有想像空間。透過短短的幾行字,就要露出深深的意味。(註一)我想那也是我除了熱愛音樂之外,特別喜歡送重要的人mixtape的原因吧!不知道該怎麼說出口的話,就精挑細選幾首歌表達。希望收到禮物的人,一邊聽著我安排的歌單,一邊理解我有多麼在乎我們共處的當下、以及我濃厚的情意和深切的祝福。

The Lumineers成立於2005年,一開始他們只有Schultz和Jeremiah Fraites ,也沒有正式團名,這兩個好朋友一起在紐澤西長大,一起在紐約到處表演,無奈即使是對有才氣的樂手來說,紐約的競爭也還是太激烈了,兜兜轉轉後,他們決定搬到科羅拉多州的丹佛,並登廣告找其他樂手,第一個回應的就是Neyla Pekarek,這位土身土長的丹佛女孩,以他的鋼琴和曼陀林琴聲調和了樂隊組合原本粗獷的曲風,(註二)於此樂隊也開始扎扎實實地發展了。而他們真的被大家注意則是在南國醫戀(Hart of Dixie)的第一季完結篇,該影集使用了他們首發單曲〈Ho Hey〉。後來的故事不用多說,樂迷對他們的喜愛開始從社群網路擴散,The Lumineers也一炮而紅、媒體盛贊,第一張同名專輯《The Lumineers》發行後隔年也贏得2013年葛萊美獎最佳新人和最佳美國專輯的提名。(註三

如果我是在別的場合認識《The Lumineers》,我可能只會覺得以一個新團來說,這張初試啼聲的專輯相當不錯,懇切的民謠曲風也許還會讓我想起英國的Mumford and Sons、冰島的Of Monster and Men,甚至是感覺更吟遊詩人、來自美國西雅圖的Fleet Foxes。然後,在這裏有點難為情地承認,我不確定我是否在兩個禮拜後還會對這張專輯有太多感想。的確他們的音樂很美,不過很美的音樂可是像星星一樣那麼多呢。然而The Lumineers這張專輯卻已經在我腦海裡不停迴響,每一首曲目都讓我心心念念、反覆播送。我想喜歡音樂的人一定都可以理解,細數那些也這樣強烈的歌曲,除了極少數是一耳瞬間、鼓聲一下就中,大部分其實是在你生命裡陪伴你度過難以忘懷的片刻的旋律。這些音樂,你不需要知道哪些單曲得過什麼獎,也不需要知道哪位專業樂評曾經大力讚揚,更不需要知道這是否是搖滾樂史上的名曲,你只要知道當你聽到這些歌,你會想起哪些人,會想起那些義無反顧的時光。而這樣的認知,就是老天爺給我們最好的禮物。

by Pheebs

Fat Boy Slim - You’ve Come A Long Way, Baby (1998)

by DO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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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朋友們去高雄玩的時候,奶奶家在高雄的朋友突然指著一個方向說,他人生中的第一張CD就是在那家唱片行買的。人生中有很多第一次,第一次買CD、第一次談戀愛、第一次上電影院、第一次離職、第一次出國、第一次生孩子,不知道為什麼「第一次」這個概念總是被我們斤斤計較,可能是因為在第一次做什麼事之前,我們都是缺乏經驗的,所以我們小心翼翼地做著事前的準備、滿懷著期待、侷促不安,或是更多時候其實我們沒有預備地,就迎接了許許多多的第一次。偶爾我會很不好意思,雖然生命裡的每個「第一次」都如此珍貴,但我並不總是清楚記得發生了什麼事,記憶其實不是那麼可靠,我的感動原來也不是那麼牢不可破。這個話題一被帶起,我也仔細地在散落的回憶裡尋找當初我和我人生中第一張CD相遇的場景。應該是這樣子的,那時候我已經上國中,有了差不多足夠的零用錢可以不用再屈就於錄音帶的音質;搬了家的我,和以前學校的同學相約西門町的唱片行,一邊敘舊一邊來回穿梭在CD架之間,終於買到心中盤算已久的《You’ve Come A Long Way, Baby》,專輯封面是一個大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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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後來才知道美國的版本長得不一樣,沒有胖子,取而代之的是放滿唱片的架子,算是蠻無聊的封面。我想撤換封面的原因非常有可能會被大家認為­是因為肥胖議題在美國有點敏感。然而據說這張照片就是1983年在美國的維吉尼亞州舉辦的胖子節會場上拍到的呢,而這位小哥從來也沒被大家找出來。這真是教人遺憾,想當年《You’ve Come A Long Way, Baby》在1998年發行的時候有多夯,專輯曲目內就有四首單曲攻佔英國單曲榜前十,專輯也是英國專輯榜第一,而在紐西蘭和澳洲則分別得到第一和第二的好成績。(註一)天曉得他錯過多少版稅。

這是Norman Cook以Fat Boy Slim為名發行的第二張專輯。不過在此之前Norman Cook曾經是80年代非常當紅的小生搖滾樂團Housemartins的貝斯手,該團最紅的兩首歌是〈Happy Hour〉和〈Caravan of Love〉,才華洋溢的Cook後來開始遊走在許多不同的組合和不同的曲風之間,像是Beats International的〈Dub Be Good To Me〉、Freak Power的〈Turn On, Tune In, Cop Out〉、Pizzaman的〈Happiness〉和〈Trippin On Sunshine〉以及Mighty Dub Katz的〈Magic Carpet Ride〉和〈Just Another Groove〉。每一個他經手過的作品都非常得帥。

《You’ve Come A Long Way, Baby》得到空前的好評,也徹底把Big Beat帶到極盛;90年代中期之後的舞池裡充滿了這樣強烈的碎拍、以合成器製造出來的段落和那些一直不停重複的單句,而Norman Cook也進入了人生的另一個高峰。十幾年就這樣過去了。

這實在不是什麼很特別的故事,以偶像歌手的形象現身,再退居幕後,以闖蕩江湖的姿態把自己內在的才能和力量擠出來,做了幾個案子,結婚、離婚、和前妻復合,生了幾個孩子,成為電子樂界的一號人物,有人還失禮地說這簡直是有點樣板的人生哩。(註二)不過我也從當年的我,那個第一次買CD,硬著頭皮和朋友解釋我在聽哪門子音樂的我,成為了現在的我,有一群朋友,可以一起討論音樂、一起去聽音樂節,一起分享載點(?),一起在演唱會上跳舞,還有同樣的品味可以一起批評台北的夜店放歌都好難聽。我還從一個好學生、職場乖乖牌,成為了一個明白原來在社會上走跳就是在打游擊戰的上班族叛逃份子。我不知道我是否也會和Norman Cook一樣可以找到盡情發揮自己才情的人生道路,也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走,不過回頭看,才發現原來每一步往前都是第一次,縱使有多少的不確定,有一件事卻一直是肯定的,那是這一路走來,音樂從來不曾消失在耳際,而我們就這樣被相伴著,毫無覺察地成為不一樣的人了,然後我也會對自己說:「You’ve come a long way, baby.」

 

by Pheeb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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