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set Rubdown - Dragonslayer (2009)

by DO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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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非常喜歡加拿大音樂人Spencer Krug化名的Moonface今年出的專輯《Julia With Blue Jeans On》,忍不住又拿他過去的作品出來聆賞。Spencer Krug是近年來獨立樂界最活躍且多產的音樂人之一,從2005年至今參與了多個樂團並推出至少二十張作品,Wolf Parade樂團的專輯可能是其中最受歡迎的,他加入另一位加拿大才子Carey Mercer的樂團Frog Eyes,以及他和Carey Mercer及Destroyer的Dan Bejar一起組的樂團Swan Lake所發的專輯都極為怪異,不過他以Sunset Rubdown名義發行的專輯應該是開始Moonface計劃之前最出色的作品,而Sunset Rubdown2009年推出的最後一張專輯《Dragonslayer》為這個計劃作出了最棒的生涯總結。

Sunset Rubdown原本是Spencer Krug的個人計劃,隨著創作趨於複雜,Krug便找了其他團員入團,到了發行《Dragonslayer》時,Sunset Rubdown已經是五人組合,新加入的鼓手Mark Nicol讓Sunset Rubdown的音樂聽起來更富韻律性,不再像是Spencer Krug的一人獨秀。《Dragonslayer》完全是現場收音錄製而成,整張專輯聽起來非常自然並且充滿生命力。

《Dragonslayer》只有八首歌曲,每首歌都超過四分半鐘,終曲〈Dragon's Lair〉更長達十分半鐘,但是Krug和團員似乎下定決心要讓歌曲的每分每秒都獨具意義,每首歌的結構都以戲劇化的方式演變數次,帶聽眾踏上驚奇不斷的音樂冒險之旅。他們的音樂中有足夠令人留下印象的重複片段,但即使是重複之處,團員的音樂演奏每次都有微妙的不同,所以即使專輯聽了很多遍,每次聆聽都會再有新的發現,樂趣無窮。Spencer Krug略為誇張的聲音表情,特別是一些「喔、啊」的部份或許剛聽的時候不太容易接受,但他的熱情非常具有感染力,他筆下那些超現實的場景瞬間變得栩栩如生。

歌詞主題與意象正是這張專輯最令我感動的地方。Krug的歌詞就如同傳說中的那麼華麗與奇幻,但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他確實成功地用他花俏的語言捕捉到年輕人的生活本質。例如開場曲〈Silver Moons〉描述社會生活讓人獲得及失去的部份,我也是第一次看到有音樂人將拉砲慶祝的紙花用在悲傷的情境中。

紙花紛飛而逝,宛如馬車移動軌跡中散落的枯葉。這原本是我的宴會,直到妳請我離開,現在妳擁有了銀色的月亮 ...

我動身前往芭蕾舞會,想要展現一番那些古老的技巧。告訴新來的小朋友我把酒藏在哪裡,告訴他們的父親我要交棒了。

嘿,也許這些日子已經一去不復返,你知道的,我比任何人都熱愛這些時刻。 ...

妳身上穿的禮服皺褶間,藏著洶湧海浪與廣場上的遊行示威。妳的髮絲隨著康加舞的吆喝聲擺動的日子已然逝去。

較為直率的獨立搖滾歌曲〈Idiot Heart〉探討了混亂的感情關係,Krug似乎痛恨歌曲中的對象陷入泥淖無法自拔,歌曲最後和女主唱Camilla Wynne Ingr用惡毒又帶點戲謔的字句獻給這個人。

我希望你死時穿著一雙好走的鞋,因為你要走好久才會到達你該去的地方。

〈Apollo and the Buffalo and Anna Anna Anna Oh!〉融合自然界、希臘神話和個人經驗而完全不顯突兀,Krug提到美洲野牛的絕跡、希臘神祇阿波羅和他的妹妹阿蒂蜜絲。歌曲中的主角Anna應該是因為結婚冠夫姓而「改名」,而周遭的朋友再也回不去原本天真、單純的生活。接續的〈Black Swan〉的歌詞「My heart is a kingdom/where the king is a heart/and my heart is king/The king of heart」有如繞口令一般,不過似乎也是在處理復仇、人性黑暗面與幻滅的問題,時而出現的單音鍵盤讓人想起David Bowie七零年代的作品。

旋律豐富的〈Paper Lace〉有另一個較為安靜的版本收錄在Swan Lake同年的專輯《Enemy Mine》中,此處的版本除了樂器編排變豐富以外,也多了一種悲喜交集的氣氛。聆聽時,我很好奇為什麼Krug會選擇用「紙蕾絲」來作為象徵,但它確實非常貼切地代表了美麗、脆弱、易碎的事物。

Spencer Krug在這張專輯中還打破了許多搖滾樂的常見論述傳統。我目前最喜歡的歌〈You Go on Ahead (Trumpet Trumpet II)〉是關於將創作責任或主導權讓給另一個更優秀的人。在歌曲不停歇的轉折間,完全可以感受到敘事者自己已經用盡氣力且逼近瘋狂,但接近尾聲時,他似乎打算不顧這種艱難情況而繼續撐下去,這首歌對於疲累、崩潰及勇氣的三種情緒的雜揉實在是妙不可言。假設敘事者的觀點與Spencer Krug本人一致,〈Nightingale/December Song〉就是最有力的宣言。搖滾樂巨擘Neil Young曾在歌詞中寫道「It's better to burn out than to fade away」,Spencer Krug卻駁斥這種說法,他唱道,許多人嚮往像突然出現的流星一般發出耀眼光芒,但在星火倏然消逝後,他餘燼中的依稀微火到了萬物枯槁的冬日還能夠帶來溫暖。這首歌可以有多種解釋,不過Krug的態度令人耳目一新,他已經看透名氣與造神運動背後的空無,希望展開長期的音樂生涯。

終曲〈Dragon's Lair〉與專輯名稱《Dragonslayer》發音相似,是Krug愛用的文字遊戲。這首歌老實說有點太長、過於矯飾,不過其中的訊息充滿勇氣,鼓勵冒險。開頭和〈Silver Moons〉遙相呼應,敘事者離開派對,結束了某種自我探索的旅程,他已經重新上發條,準備應戰,非常有趣的是,他的敵人之一竟然是「評論家和他們失望的母親」。他周遭有些無關緊要的爭端,同時也有許多赫赫有名的英雄為他立下典範,但他的目標是要展開「更大規模的戰役」。

由於一些私人因素,或許有很長一段時間,甚至再也不會有Sunset Rubdown的專輯了,除了感到惋惜以外,也很慶幸至少他們是在最美好的時刻結束,《Dragonslayer》也是一張值得一再重複聆聽的專輯。在歲末年初之際,我們需要訂立新計畫的動力和釐清重要事項的智慧,《Dragonslayer》提醒我們要奮力保護對我們來說是珍貴的資產,不要受到名氣與財富迷惑,並且勇敢追求有意義的目標。

by Debby

Ben Howard - Every Kingdom (2011)

by DO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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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妹妹電腦裡的輪播清單突然聽見Ben Howard的歌聲,那樣透徹,好像一把厚實的劍,可以劃破秋天的寒風、冬天的冰雪。這讓我想起Bon Iver,有點苦澀,的確是適合低微的日子聆聽的音樂。我匆匆地將耳機插上手機,打開Spotify,搜尋Ben Howard,選擇shuffle play,便騎上腳踏車出門了。騎腳踏車時我總是非常集中和專心,有可能是因為我才剛學會腳踏車沒有很久,敢騎在馬路上與機車騎士和公車駕駛們爭道也是這幾個月的事,更不用提戴耳機聽音樂了,這樣容易失神於環境之中的行為,我甚至上禮拜才鼓起勇氣嘗試。我想起住在高雄的大學同學,說他心情不好的時候總是會跳上他的機車,高雄的馬路大、車輛速度也快,就那樣和自己的不愉快競速,有風陪伴,原來我們以前聽五月天唱的〈軋車〉,快感其來有自。我不確定自己在腳踏車上感受到的是什麼,也許相當類似,特別是在城市裡駕著鐵馬,視角都不一樣了。在我還只能騎在人行道的時候開始,受於技術所限,我就發現,在腳踏車上的我是多麼地別無選擇,只能與自己為伍,整個世界裡好像只有自己,可是我也同時被這個世界包圍;有一種奇異的時空感。我好像在那裡,也同時在這裡。戴上耳機之後,這種情況不減,反而更嚴重了。我總是全神貫注、不停張望,神經高度警覺四方的行人和來車,只為了將耳朵好整以暇地留給音樂。這種時候就像我朋友會粗俗地說「上了」。你的感覺全然地被放大,深深地深深地通過你的身體,此時聽見的音樂,會像瀑布一樣流洩,你只能不由自主地成為渠道,讓共鳴在你的體內作用。

Ben Howard是來自英國的詞曲創作歌手,唯一的一張專輯《Every Kingdom》在2011年發行就獲得當年度的水星音樂獎提名,而2013年他本人則甚至贏得了BRIT Awards(全英音樂獎)的兩項大獎Best Male Solo(最佳男演唱人)和Best British Breakthrough Act(英國最具突破藝人)。1987年出生的Howard得獎此時也才26歲,更別提他在得獎之前根本沒人知道他是誰;得獎後不知所措的反應、遠離倫敦和鎂光燈的決定大概跟他的成長背景有點相關(註一),Ben Howard八歲左右從倫敦搬到英國西南邊的德文郡(Devon),在杳無人至的鄉間裡他和喜歡音樂的父母一起聽一些60、70年代的民謠作品、開始慢慢閱讀、慢慢玩吉他、慢慢寫歌,也一邊自在地衝浪(註二)。Howard在大學畢業之後決定專心創作,主要的路線鎖定在抒情悅耳的民謠曲風,配上強烈又陰暗的歌詞(註三)。他說:「...I write about relationships, basically. For me music's always been a personal voyage. It was funny how the album connected to so many people in a way I never really expected. I recorded it back home and it was about people I knew and about relationships I'd had that were very personal, so it goes to show how if you sing about yourself most people have had that sort of experience anyway.」(...我都寫愛情。對我來說音樂一直是很個人的航程,我從來沒想過一張專輯可以把那麼多人都連結在一起,這實在很有意思。我在家錄製我的專輯,裡面的故事都是關於我認識的人,或是我自己的感情生活,所以這真的是很私人的事。這顯然表示即使是在唱你自己,但大部份的人也會有類似的經驗。)(註二

Ben Howard這麼坦率直白的言論還真說對了!當我在腳踏車上聽見〈Keep Your Head Up〉的時候,眼淚都要掉下來。我就以為他在唱給我聽。前面我剛好經過像是雲霄飛車一樣的三個禮拜,其實說穿了沒什麼,就是心裡止不住慌亂。他反覆地唱「Keep your head up. Keep your heart strong. Keep your mind set. Keep your hair long.」,我也反覆地聽,腳踏車輪不停地旋轉,我也不停地前行。然後就跟很多那些你會突然明白一些事的瞬間一樣,我也突然發現,原來在我身體裡流淌的不只是音樂,也不只是Ben Howard低吟著對我的理解和鼓舞,而是我熱騰騰的情緒。我的歡樂和悲傷困頓都是生命,像流水一樣滾滾而來,時而浪起,時而浪落。也許我不是毫無選擇,只能靜靜地待在岸上等待被浪潮沖刷,也許我可以主動地去迎接、踩在浪上,抬頭挺胸、閉上眼睛、張開雙臂,然後和Ben Howard一樣,展開一段屬於自己的航程。想像走到這裡,我也不再覺得有那麼害怕,因為我鐵定不是唯一一個這樣冒險的人,旅行路上也不是只有我自己,還有音樂相伴、引領著我,我知道,只要我不停止行進,有一天我們就會在不遠的前方相見。

 

by Pheebs

U2 - Achtung Baby (1991)

by DO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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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聽U2的音樂已經十多年了,對他們的觀感從不解、崇拜逐年轉變成不以為然。一開始接觸U2時我剛聽音樂不久,Bono歌詞中豐富的隱喻令我似懂非懂,The Edge迴盪的吉他神秘而遼闊。接著我就聽說了U2(特別是Bono)的英雄事蹟,像是他們如何透過音樂為受壓迫的平民發聲、在現場表演推廣人權與環保的信念、成立慈善組織並運用自身的影響力來遊說各國領袖,聽起來多麼令人景仰。只不過,之後更深入瞭解各方說法後,我慢慢發現慈善行動有可能是U2(或Bono)求取名利的途徑之一,他們也不見得以身作則,團員移民到荷蘭,享受與家鄉愛爾蘭相比較低的稅賦。但我也聽到有人說,U2的行動重點是在啟蒙大眾而不是造成實際效果,而關於避稅的指控,他們選擇對自己有利的選項並沒有錯,也不影響他們其他主張的公信力。真的是這樣嗎?我不知道該怎麼想。

最近因為Arcade Fire的新專輯《Reflektor》在樂評中常常被拿來和U2的《Achtung Baby》相比,所以我拿出《Achtung Baby》來重聽,再次發現這真的是一張非常用心製作的專輯。

U2在錄《Achtung Baby》時對樂團的走向、對世界未來的發展就像我現在對他們的看法一樣困惑。推出《Achtung Baby》之前,U2的專輯《The Joshua Tree》已經躋身經典作品之林,他們承受下一張作品必須達到眾人期望的壓力。1989年的現場紀錄片《Rattle and Hum》可能過度自我膨脹而招致惡評,Bono和The Edge意識到樂團必須改變作法才能繼續走下去,而嘗試說服貝斯手Adam Clayton和鼓手Larry Mullen Jr.接受新作法幾乎拆散了樂團,但他們終究挺了過來。樂團抵達圍牆剛倒塌的東柏林展開錄音,看到曾經閉鎖的社會一夕開放,他們原先鼓吹的理念應當是實現了,然而接下來就沒有需要對抗的事物了嗎?人們該用什麼樣的態度來面對冷戰後的新時代?《Achtung Baby》記錄了價值觀重構的痛苦歷程。

樂團也為自己重新建立戲謔、邪惡、挑逗的新形象,不再佔據原本不可侵犯、政治狂熱的救世主姿態。他們懷疑巨星地位、商業模式、資訊爆炸,還有更私密的愛與信仰。音樂上,樂團納入新興的舞曲和嘻哈元素,但也保存搖滾樂撼動人心的跌宕起伏。《Achtung Baby》讓U2不再是個只有單一面貌的樂團,光這一點就足以使它成為U2最棒的專輯。有王牌製作人Brian Eno和Daniel Lanois的幫襯,《Achtung Baby》製作得天衣無縫,每首歌都近乎完美,U2的天團地位或許也讓他們擁有足夠的資源來完成這樣有野心的作品,我很難想像新的樂團能夠重複同樣的模式。

開場曲〈Zoo Station〉從大家熟悉的日常生活出發,The Edge在歌曲開頭的吉他宛如電車關門前的警告聲,Bono的歌聲出現時嚴重扭曲,引領聽者前往科技掛帥的新時代,歌曲帶著樂觀的態度和某種古怪的人造氛圍,二十多年後,我們還擁抱同樣的時代精神。

我第一張購買的U2專輯是精選集《The Best of 1990-2000》,當中的第一首歌就是〈Even Better Than the Real Thing〉,當時讀高中的我覺得這首歌真是奇怪極了,幾年之後才瞭解〈Even Better Than the Real Thing〉進一步認可/諷喻了〈Zoo Station〉的人造環境,勝過真實環境,身為網路世代的我很難否認這點... 我們的日常生活中究竟有多少東西是因為被創造出的需求而擁有的,而且這些物品向我們許諾了更好的未來?

U2在《Achtung Baby》中討論了人性的複雜性,有些人因為沒有做出正當的決定、犯下錯誤而受到非難,但背後的因素很多,有時候依恃道德上的高度去責罰而沒有給對方自清的機會是不太公平的。在〈Until the End of the World〉中,Bono用一段愛情故事指涉猶大出賣耶穌的典故,他用猶大的角度敘述背叛的過程和事後的痛悔,The Edge嘈雜的吉他如實傳達了主角的內心掙扎。

The Edge當時正好經歷一段失敗的婚姻,愛情中的背叛與盲目可能因而成為專輯的重要主題,出現在〈Who's Gonna Ride Your Wild Horses〉、〈So Cruel〉、〈Ultra Violat (Light My Way)〉、〈Love Is Blindness〉等等。整張《Achtung Baby》聽下來,會發現Bono主要使用的是他的低音與中音,到了高音時他自動轉成假音,少有過去作品中那樣完全釋放的澎湃高音,全輯他唯一一個毫無保留的時刻是在〈Who's Gonna Ride Your Wild Horses〉中的一句「Come on now love, don't you look back!」,這也成為我在《Achtung Baby》中最鍾愛的段落之一。

作為先行單曲的〈The Fly〉和U2以前的作品都很不一樣,即使是在變格的《Achtung Baby》上都顯得特別,Bono一開始似唱帶唸的唱腔帶點嘻哈風,The Edge的假音和Bono低聲哼唱在副歌交疊,據說歌詞內容是一通來自地獄的電話,充滿似是而非的宣稱,但在「每個藝術家都會吃人,每個詩人都是小偷,殺了他們的靈感來源再描寫他們心中的悲傷」這幾句歌詞把自己當成解構對象,非常有趣。另一首單曲〈Mysterious Ways〉的銳舞影響格外顯著,這時就要稱讚Adam Clayton和Larry Mullen Jr.所舖下的節奏組,Bono歌頌著女性力量(可能又是一個宗教隱喻),搖擺的節奏讓他暫時要撐起的性感形象頗具說服力。

專輯後半段有一些情感濃烈的歌,尤其是後兩首〈Acrobat〉及〈Love Is Blindness〉。〈Acrobat〉中的敘事者因為自身的困惑和生活中的重擔而無法繼續實踐某種理想,歌曲中的對話對象也不停感受到外界壓力而瀕臨放棄,Bono用飽含情感的聲音懇切呼求對方堅持理想,為著特定信念在奮鬥的人,聽到這首歌應該會深受感動。〈Love Is Blindness〉的主題一如標題,樂團詮釋耽溺非常到位,他們一向都像是過度熱切的傳教士,不過在這張專輯他們學會了一些更內斂細緻的表達方式。

到目前為止都沒有提到經典歌曲〈One〉,因為它正好是我在專輯中最不喜歡的歌。雖然〈One〉是U2在柏林期間唯一完成的歌,給了他們足夠的自信回到愛爾蘭創作其餘歌曲,但我一直覺得〈One〉稍嫌矯情,歌詞也有很多贅詞(例如:"Did I disappoint you? Or leave a bad taste in your mouth?"、"Did I ask too much? More than a lot?")。然而在情緒激昂的場合,需要當場的每個人萬眾一心,我能夠理解〈One〉釋出的訊息是大家都能認同且有力的。

《Achtung Baby》不論在個人或是社會的層次都含括許多深刻的意義,對U2來說也鞏固了他們在搖滾樂界的不敗地位,讓他們有勇氣在九零年代再出兩張實驗性高的專輯,1993年的《Zooropa》和1997年的《Pop》,比《Achtung Baby》更歧異、怪誕,可惜歌曲品質不夠整齊而評價兩極。到了2000年代,U2像是學到了教訓,改為創作他們擅長的傳統搖滾歌曲,音樂再也沒有任何新意,他們的觀眾倒是越來越多,團員們的荷包也越來越鼓。我對現在的U2實在興趣不大,但《Achtung Baby》讓我想起U2曾經且或許能繼續吸引我的地方。當今有無數的樂團以U2為目標,但願他們除了企圖達成那些光輝的商業成就,也能夠隨時懷疑現狀、挑戰自我,丟出幾支迷惑聽眾的變化球,讓彼此都能成長。

by Debby

The Lumineers – The Lumineers (2012)

by DO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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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個禮拜我和短暫相識的人談到「禮物」,我們提起了兩個問題。第一個問題是你曾經送過什麼禮物,是你覺得最珍貴的?第二個問題是什麼禮物是你曾經收過,你覺得最珍貴的?

事實上我發現這是兩個很弔詭的問題。有時候對我來說意義最重大的事物,被當作禮物,希罕地獻給我認為與之匹配的人,對方可能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了不起。有點野人獻曝的那種味道。反之亦然,我也不乏有那種時刻,當對方滿心歡喜地期待我看到禮物的那一刻會被驚喜給沖昏頭,我還傻愣愣地問驚喜在哪?所以我也曾經和其他人討論過,也許送禮這回事,實在不屬於那種可以拿來自嗨的行為。也許你應該要非常了解接受禮物的對象,你應該知道對他來說什麼禮物才是最棒的,而不是你覺得什麼禮物最棒。人生真難。社交還這麼複雜。言至於此,我收過最珍貴的禮物是一張CD,那個並不是對音樂那麼熱情的朋友由於知道我苦尋某張CD而未可得,就拜託親戚從美國找來,作為我的生日禮物。原來我真是非常直通通,不論收禮還是送禮,對我來說,音樂就是人生裡最重要的事物,所以只要我送出mixtape,那可是大事一樁。其中最最最珍貴的是我甚至曾經自行錄了片頭片尾、節錄了其他朋友們的錄音祝福,加上我心意滿點、品味絕佳的選歌,好整以暇錄製而成像是一個真的廣播節目的mixtape。

長得很帥的The Lumineers首腦Wesley Schultz在一次專訪說,他很喜歡寫詞,因為你必須在有限的字數裡把腦海裡的畫面描述出來,必須要很精確、必須要言簡意賅,同時也必須要很豐富、很有想像空間。透過短短的幾行字,就要露出深深的意味。(註一)我想那也是我除了熱愛音樂之外,特別喜歡送重要的人mixtape的原因吧!不知道該怎麼說出口的話,就精挑細選幾首歌表達。希望收到禮物的人,一邊聽著我安排的歌單,一邊理解我有多麼在乎我們共處的當下、以及我濃厚的情意和深切的祝福。

The Lumineers成立於2005年,一開始他們只有Schultz和Jeremiah Fraites ,也沒有正式團名,這兩個好朋友一起在紐澤西長大,一起在紐約到處表演,無奈即使是對有才氣的樂手來說,紐約的競爭也還是太激烈了,兜兜轉轉後,他們決定搬到科羅拉多州的丹佛,並登廣告找其他樂手,第一個回應的就是Neyla Pekarek,這位土身土長的丹佛女孩,以他的鋼琴和曼陀林琴聲調和了樂隊組合原本粗獷的曲風,(註二)於此樂隊也開始扎扎實實地發展了。而他們真的被大家注意則是在南國醫戀(Hart of Dixie)的第一季完結篇,該影集使用了他們首發單曲〈Ho Hey〉。後來的故事不用多說,樂迷對他們的喜愛開始從社群網路擴散,The Lumineers也一炮而紅、媒體盛贊,第一張同名專輯《The Lumineers》發行後隔年也贏得2013年葛萊美獎最佳新人和最佳美國專輯的提名。(註三

如果我是在別的場合認識《The Lumineers》,我可能只會覺得以一個新團來說,這張初試啼聲的專輯相當不錯,懇切的民謠曲風也許還會讓我想起英國的Mumford and Sons、冰島的Of Monster and Men,甚至是感覺更吟遊詩人、來自美國西雅圖的Fleet Foxes。然後,在這裏有點難為情地承認,我不確定我是否在兩個禮拜後還會對這張專輯有太多感想。的確他們的音樂很美,不過很美的音樂可是像星星一樣那麼多呢。然而The Lumineers這張專輯卻已經在我腦海裡不停迴響,每一首曲目都讓我心心念念、反覆播送。我想喜歡音樂的人一定都可以理解,細數那些也這樣強烈的歌曲,除了極少數是一耳瞬間、鼓聲一下就中,大部分其實是在你生命裡陪伴你度過難以忘懷的片刻的旋律。這些音樂,你不需要知道哪些單曲得過什麼獎,也不需要知道哪位專業樂評曾經大力讚揚,更不需要知道這是否是搖滾樂史上的名曲,你只要知道當你聽到這些歌,你會想起哪些人,會想起那些義無反顧的時光。而這樣的認知,就是老天爺給我們最好的禮物。

by Pheebs

Fat Boy Slim - You’ve Come A Long Way, Baby (1998)

by DO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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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朋友們去高雄玩的時候,奶奶家在高雄的朋友突然指著一個方向說,他人生中的第一張CD就是在那家唱片行買的。人生中有很多第一次,第一次買CD、第一次談戀愛、第一次上電影院、第一次離職、第一次出國、第一次生孩子,不知道為什麼「第一次」這個概念總是被我們斤斤計較,可能是因為在第一次做什麼事之前,我們都是缺乏經驗的,所以我們小心翼翼地做著事前的準備、滿懷著期待、侷促不安,或是更多時候其實我們沒有預備地,就迎接了許許多多的第一次。偶爾我會很不好意思,雖然生命裡的每個「第一次」都如此珍貴,但我並不總是清楚記得發生了什麼事,記憶其實不是那麼可靠,我的感動原來也不是那麼牢不可破。這個話題一被帶起,我也仔細地在散落的回憶裡尋找當初我和我人生中第一張CD相遇的場景。應該是這樣子的,那時候我已經上國中,有了差不多足夠的零用錢可以不用再屈就於錄音帶的音質;搬了家的我,和以前學校的同學相約西門町的唱片行,一邊敘舊一邊來回穿梭在CD架之間,終於買到心中盤算已久的《You’ve Come A Long Way, Baby》,專輯封面是一個大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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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後來才知道美國的版本長得不一樣,沒有胖子,取而代之的是放滿唱片的架子,算是蠻無聊的封面。我想撤換封面的原因非常有可能會被大家認為­是因為肥胖議題在美國有點敏感。然而據說這張照片就是1983年在美國的維吉尼亞州舉辦的胖子節會場上拍到的呢,而這位小哥從來也沒被大家找出來。這真是教人遺憾,想當年《You’ve Come A Long Way, Baby》在1998年發行的時候有多夯,專輯曲目內就有四首單曲攻佔英國單曲榜前十,專輯也是英國專輯榜第一,而在紐西蘭和澳洲則分別得到第一和第二的好成績。(註一)天曉得他錯過多少版稅。

這是Norman Cook以Fat Boy Slim為名發行的第二張專輯。不過在此之前Norman Cook曾經是80年代非常當紅的小生搖滾樂團Housemartins的貝斯手,該團最紅的兩首歌是〈Happy Hour〉和〈Caravan of Love〉,才華洋溢的Cook後來開始遊走在許多不同的組合和不同的曲風之間,像是Beats International的〈Dub Be Good To Me〉、Freak Power的〈Turn On, Tune In, Cop Out〉、Pizzaman的〈Happiness〉和〈Trippin On Sunshine〉以及Mighty Dub Katz的〈Magic Carpet Ride〉和〈Just Another Groove〉。每一個他經手過的作品都非常得帥。

《You’ve Come A Long Way, Baby》得到空前的好評,也徹底把Big Beat帶到極盛;90年代中期之後的舞池裡充滿了這樣強烈的碎拍、以合成器製造出來的段落和那些一直不停重複的單句,而Norman Cook也進入了人生的另一個高峰。十幾年就這樣過去了。

這實在不是什麼很特別的故事,以偶像歌手的形象現身,再退居幕後,以闖蕩江湖的姿態把自己內在的才能和力量擠出來,做了幾個案子,結婚、離婚、和前妻復合,生了幾個孩子,成為電子樂界的一號人物,有人還失禮地說這簡直是有點樣板的人生哩。(註二)不過我也從當年的我,那個第一次買CD,硬著頭皮和朋友解釋我在聽哪門子音樂的我,成為了現在的我,有一群朋友,可以一起討論音樂、一起去聽音樂節,一起分享載點(?),一起在演唱會上跳舞,還有同樣的品味可以一起批評台北的夜店放歌都好難聽。我還從一個好學生、職場乖乖牌,成為了一個明白原來在社會上走跳就是在打游擊戰的上班族叛逃份子。我不知道我是否也會和Norman Cook一樣可以找到盡情發揮自己才情的人生道路,也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走,不過回頭看,才發現原來每一步往前都是第一次,縱使有多少的不確定,有一件事卻一直是肯定的,那是這一路走來,音樂從來不曾消失在耳際,而我們就這樣被相伴著,毫無覺察地成為不一樣的人了,然後我也會對自己說:「You’ve come a long way, baby.」

 

by Pheeb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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